奔向 20 的我,与我 22 的故事
依稀记得 10 岁时,我盼望着时间流逝,想要尽快成为大人;而十年之后,我离 20 岁已经不远,或许已经逐渐成为能独当一面的大人,却发现转瞬间,一年时光又要划上句号。
今年过得实在太快,甚至没有机会思考自己,想了许久,我决定将一年拆散成几个主题,它们交织着,构成了「我」奔二年代最后的故事。
本文约 4000 字,全程有图,请放心食用。
还来不及学会珍惜
寒假将至那几天,在五一广场旁某个酒店,我用《紫罗兰永恒花园》,试图告诉另一个人也告诉自己,什么是爱、如何去爱;在过得太快的年里,我难得地与各路好友聚首,在小城中四处游走,用美食作为冬日温暖。一顿火锅、数次炸鸡与不计其数的烧烤下肚后,回首远望来时方向,仿佛我与过去距离还不甚遥远,仿佛时光还没来得及形成沟壑,黄金时代余韵不绝,在我的心中激荡。
现实总不能让人如愿,就像我总不能想到,一餐烤肉下肚,再灌进一瓶矿泉水和一大杯奶茶,我以为消化不良引起的胃痛已经足够作为教训,殊不知紧随其后,还有一场久违的发烧。临近过年那三天,体温居高不下,剥夺了我从食物获取快乐的资格。躺在床上,浑身上下每个关节仿佛都在向我抗议,可我束手无策,只能等待时间施展魔法。在我精神最萎靡不振、感觉万物都染上一层黯淡时,一句「儿子,我来把你房间的花换了」话音未落,象征着生之希望的向日葵毫不犹豫地闯入了视野。它在黯淡世界中怒放,带着璀璨夺目的金黄,瞬间把我拉回到生机勃勃的现实。或许这就是真正的魔法吧。
大病初愈,我抱着一点点心有余悸,在恢复中度过后疫情时代第三个春节。与以往都不同,我有幸让我的相逢恨晚,体验两天小城生活。我们用一天转遍整座城,透支活力后用辣椒和果糖填补缺口,再用一天去市中心消磨时光,逛完商场沿着主干河流一路下行,踏遍那些模联日子里给我留下印象的风景,挤在电玩城娃娃机前拍下反射出的自己,等待着两天结束后的分别。
寒假着实太短。我还想再在冬夜隔着天窗,看久违的烟花在空中绽放;再顶着如梦似幻的灯光,盯着电玩城娃娃机的爪子,看它十年如一日般松动,这次却一不小心把目标扔进出口;再同那些人一道漫无目的地上街瞎逛,在稀松平常的风景中,感受仅仅因不同人导致的不平常乐趣。但一个冬天已经就这样过去,没有什么了无遗憾,只有太多事情来不及。
循循而进,一往无前
一年过去,又是一年。去年这个时候,我以为被拒绝就是世界终结,直到另一个春天,我熟悉的那些人向我发出邀约,为我的计算机生涯写下续篇。项目启动会议上,我才知道作为一个几乎不用微信、只对 Android 略知一二的人,被委派的任务是做一个微信小程序。我:「不会咋办啊?」
「学呗!」
那就学呗!选定了开发框架,一切便愈加一发不可收拾。在那些忙碌日子里,我与 Flutter 相处,坐在专业课前排,偷偷地画着 UI 设计图,仿佛这才是我真正的生活,化学不过是一层牢不可破的伪装,它以课业、实验加以阻拦,却浇不灭我内心的热爱与渴望。某个周日晚上,一如既往的例会持续到了十一点,不久前还灯火通明的校湖湖畔,只剩下了路灯和星星还在投下点点痕迹,身处其中的我仍沉溺于技术交流的兴奋,想着怎么对框架开刀、怎么优化 UI / UX ,差点因忘记时间而被锁在寝室门外。
校赛惜别主赛道,瞄准产业命题的我们,在暑假继续高歌猛进。稍纵即逝的那些忙碌日子里,日常变成了 高校生活水平调查 的数据筛选、更新,以及对竞赛项目代码、工程的持续改动与优化。我对代码进行了数次重构、推翻重写,录下了数段演示视频配音;最忙的那段时间里,休息甚至都成了一种奢侈:我让自己无休止地工作,从分别友人后回家那晚开始,到第三天中午才终于有机会喘息,也因此让一小段暑假变得愉快、充实。尽管最后成就并不尽如人意,我至少在以自己的方式,一往无前。
在生命中刻下印记
那个夏天,那片海洋,那座城市,当我蓦然回首,才发现它们已经如此遥不可及。
三月,长沙还被料峭的冬风笼罩,我在床上瑟瑟发抖,抱紧鲨鲨想寻求一丝温暖,看到我最爱的 up 主 去了爱丁堡 ,在同样料峭的风中与阳光一起闪耀。镜头晃动再抬起,眼前是阴沉的天空、厚重的爱丁堡与无边无际的大海,是蓝调与余光笼罩着的、幸福的她。那一瞬间,仿佛我也幸福了,仿佛我还能摸到海,听到海在我耳旁轻声低语,海风拂过我的面颊,仿佛我也站在落日时分的大海,站在另一座刻入我心里的、同样厚重的城市。那一瞬间稍纵即逝,唯独现实被拉得很长很长,直到艳阳直直地挂在上空,烤出了另一个焦躁的夏天。
那个夏天,那些伤痕,那些失落,当我蓦然回首,才发现它们还历历在目。
我最后选择将驾考抛在脑后,好好享受难得的夏天。我本以为我都能放下,以为竞赛项目收尾工作的忙碌会让我在忙碌中冷漠,以为躺在床上,什么都不做地放任时间就此流淌能将自己麻痹,然而,当某个晚上被反复强调半途而废的遗憾,或者某天在公园远远地望见驾校教练,或者什么都不做,仅仅在床上辗转反侧而后彻夜难眠,过去仿佛又要将我笼罩,直到泪水决堤而出。当我远远地注视着过去的自己,我才终于知道,一直隐隐作痛的不过是同一块从未愈合的伤疤,它已经让我扭曲,变得疲于交际、圆滑世故,变成了曾经不喜欢的、市侩的模样,而我除了嫌恶自己,别无他法。
我最后没能再去一次青岛。封控、竞赛、慵懒,我受困于层层牢笼,只能在梦与梦的间隙以回忆为纪念,然后意识到,没有什么一成不变。被理想主义气息笼罩的它,或许再也难以成为我记忆中那般模样,难以在我崩溃得恰到好处的精神状态下,让我和一个恰到好处的人,度过恰到好处的一段时光。我想,即使过了一年,我终究没能放下。在青岛的那些不眠之夜里,我曾告诉另一个人,文字的用途不是追忆往昔,而是埋葬过去。到头来才发现,只有我始终执着于写下文字,也只有我从未逃离过去的印记。
想成为温柔的自己
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,我告诉自己要变得温柔,要成为身边人的光,要听见他们的呼喊,守护他们的脆弱与柔软。我告诉自己要变得善良,要有美好的品德,要尊重每一个人,尊重每一个平等的灵魂。于是我开始倾听、思考,开始尽我所能地站在那些人身旁,开始燃烧自己,祈祷着这样能带来一丝光明,开始告诉作为背景的自己,这是我主动选择的道路。时至如今,我早已忘却自己本来模样,忘却了变得温柔的起因,也忘却了包容太多的现在,我作为自己的意义。
这个夏天实在太长,长到那些无所事事被无限放大,一点点抽走体温与活力。某一天,我如往常一样消耗着自己,顶着烈日与岌岌可危的膝盖翻山越岭,突然察觉所谓守护或光不过是一厢情愿,我始终只是祈求关注的小孩,把自己的糖果拱手让人,以为这样就可以换到真挚的情谊,可当我选择作为背景时,就已经失去了站在舞台中央的权利。舞台中央的那些人都有自己的生活,而我只是站在一旁自我感动,却把自己锁进了囚笼。
于是在这个度日如年的夏天里,我活成了温柔却找不到自己的模样,不知道想要什么,不知道路在何方。我习惯倾听,习惯在被需要时张开怀抱,却不知向谁诉说,不知有谁能站在我身旁,在我需要时狠狠地拉我一把。走出这么远才明白,我早已无力拥抱过去的自己,或许也一直都是这样的自己,在一次又一次被需要中,如此温柔地活着。
恍惚间,似水流年
步入大三后,时间在忙碌中飞快流逝。经历了化工制图、化学实验和各类课程任务、考核的洗礼,当我意识到时,才发现又是另一个期末。我还没来得及好好珍惜,这个学期已经行将终结。
十一月初,我终于下定决心换掉服役两年有余,看起来越发不顺眼的 LG Gram,换上了隔壁微软家 Surface Pro X。对 Windows on ARM 投入空前精力,连续一周奋战 PyTorch 编译到两三点,再一挥而就写完体验报告,向 Visual Studio 提交 bug、PyTorch 提交 PR,并荣登少数派首页推荐后,我发现我的热情又一次被点燃,好像这才是我该过的生活;发现「被认可」这件事,本身就蕴含着非凡魔力。
然而,十二月初,当我开始写作这篇文章的手稿,我自觉活得越来越冷漠、越来越愚钝,竟已找不出事情聊以记叙,也已无法组织合适的语言用来陈述。无休止的封控自然是原因之一,不过也许同样重要的,是我逐渐望不见自己。
不知何时起,我发现我放宽了对自己的要求,与此同时一点一点变得「合群」。曾经,我认为我血管里流淌着傲气,总在下课时戴着耳机独自散步,放学后绕道与人潮相向而行;曾经,我总在夜深人静时独自思考,整理过去,指导将来,然后将一些经过斟酌的思维,以文字的形式结晶;曾经,我会坐在床上摊开一本书,认真地一页页摩挲,享受字里行间的书卷气、油墨香。现在,散步的念头最多持续不过五分钟,便会被我以各种理由推卸;半夜三更做的事情中打呼噜占了绝对优势,其次是沉浸在社交带来的快乐;而不管是纸质书还是电子书,我都已经许久未曾认真阅读过了。
曾经,我可以站在人潮里却与所有人都保持着距离,可以在震耳欲聋的噪声下保持内心宁静,可现在,我的心里没有傲气,只有喧嚣。
学期最后一周,我又重新拾起了散步。在紧张的复习后、洗漱准备睡觉前,或者单纯没吃晚饭想找点夜宵,倘若一时兴起,我会把自己带到人迹罕至之地,一个人看着这座城市的灯火。只有那时,我才能看见我自己,站在交错着点亮这片夜空的、星星点点的光芒下,看见灵感从我身边流过,自顾自地写成长句。可当我结束学期回家,一场发烧后发现自己已经几乎失去了写作能力,面对这篇文章的初稿不知如何下笔时才知道,如我最开始讨厌的那样,我最后还是失去了持久注意力,或者维持持久注意力的自觉。我总有机会成为自己,可一切早已积重难返,我只能向往事匆匆一瞥,继续溶解于琐碎而庸碌的生活。
于是幻影有了意义
暑假初,看到一台价格尚能接受的索尼 NEX-5R,我咬咬牙,一狠心拥有了自己人生中第一台无反相机。拿着它,我拍遍了故乡小城的大街小巷。从常去的奶茶店、零食摊,到曾经组成我生活的建筑与街道,再到公园、商场给人灵感的角落,甚至某一天所见的、转瞬即逝的阳光、云层,我将它们留存于相册中,以期来年再看到时,我还能忆起某件往事,忆起某段苦涩又充满幸福的时光,忆起自己对自己复杂想法的诀别。
这也是我从很久以前开始,一直坚持在日常中留下影像的原因——未来的某一天,当我再不能踏进同一条河流,我知道至少我还能从往日的幻影里,找到聊以追忆的凭据,找到曾经自己留下的话语,找到一段失落在时光里的回忆。
不同于将自己固步自封于过去,时时沉浸在过往的痛苦与局限然后患得患失,我想,怀念大概是作为另一个自己,从过去的美好与痛苦里寻找或得或失,并以此指引前进方向。就像年末某一天,当我看到高中时代所留存的照片,想到的并非是让人喘不过气的压力,亦非是日渐紧张的高考,而是深爱过的模联,难以忘怀的好友,喘不过气的日子里注视着的自己,甚至是从出租屋一觉醒来后走在大街上时猛然察觉的、我曾在这里活过的感知与证明。
我将它们以幻影的形式留存于心,时时铭记,偶尔追忆;而这,才是我在 20 岁前所领悟的、怀念真正的意义。揣着人生头 20 年留下的幻影,我终于有勇气拥抱每一次明日与希冀。